雪龙号正航行在茫茫大海上,和车有啥关系,怎么会突发奇想要写一篇短文介绍车?这里说的“车”是姓氏,大车、小车和车站指的是同一个人,年轻的称他“大车”,表示尊敬;年长些的称他“小车”,表示关爱。至于“车站”,那是大家封给他的职务头衔,就像大家叫我“叶队”一样。他来自国家卫星海洋应用中心,经营的是“雪龙号”船载卫星接收处理系统,站长和职员就他一人。别看他就一个光杆司令,起的作用可不小。
自离开蓬塔后,雪龙号开始能接收高分辨率可见光谱卫星图像了,这意味着我们在南大洋科考不必再依赖北京提供的冰情预报了,只要有需要,随时可以接受过顶卫星发布的影像,不仅分辨率高,而且实时。气象室也能随时查看所在地区的卫星云图。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,这“车站”可是功不可没。
雪龙号上安装的卫星接收装置虽然是定型量产设备,但此前一直作为地面卫星站的标配,在陆地上使用,安装在科考船上使用还是头一遭。科考船的工作环境比地面站要恶劣许多。地面卫星站的接收设备都有专用机房,环境洁净,配备有空调或者是除湿机,使用的是商业电网提供的电源。温度、湿度、电压都很稳定。但在雪龙号上受空间限制,接收装置被安装在主机舱的上部,要经受持续不断的振动;卫星天线的保护罩是一层薄薄的尼龙布,只能防雨防风,既不隔热也不隔潮。过赤道时里面热得像蒸笼,在南大洋高纬度海域则滴水成冰。这对设备的耐候性是个严峻的考验。
卫星接收装置起航前没有完成调试,这车站被卫星中心的领导派上船,任务是要完成调试,并要对设备在船载环境正常工作提出技术保障建议。这工作的难度可想而知,卫星天线罩内,四面都是电子设备,要找出设备不能正常工作的原因谈何容易。厂家的一帮技术人员在上海码头连续忙乎了几天都没能找出头绪。在茫茫大洋上,车站要靠一己之力搞定这套复杂设备,让它正常工作。
自从雪龙号从上海港起航后,车站就一直在卫星天线罩内忙着,所有的焊点、连线、电子模块要逐一测试,逐一排查,找出故障部位和原因,并要写出改进措施和技术保障建议。赤道海域天线罩内的温度高达四五十度,车站在里面挥汗如雨;船过西风带有一大半人晕船躺倒,他还在聚精会神地工作;进入高纬度海域,天线罩内的温度也是零下几度,手脚都冻麻木了,他还在坚持。面对如此执着的车站,有人心疼,也有人不解。在队务会上,领队不止一次提到车站,出于关怀也曾有人劝他放弃。这么复杂的大型设备,厂家技术人员都没有搞定,他作为用户部门派来的技术支持人员根本就不需要为此承担责任。
话虽如是说,车站一直坚持到把故障查了一个水落石出。根据他的排查,并且与国内有关部门专家会商,故障部位被确定为元件故障,并且是三个互为备份的同型号元件都出现了故障。元件委托在蓬塔上船的大洋队队员带来了,厂家技术员在最后一刻也拿到签证上船来了。更换元件之后,卫星接收装置像预期地一样投入了正常运行,车站的执着终于有了回报。现在雪龙号仍然接收北京的预报,但不像过去那样依赖几天前的冰图。遇到冰情严重的海域,船长和领队都会想到他,让他收一幅最新的卫星影像图。当天空云量大时,海冰的影像会被云层遮盖。“这套装置也能接收SAR影像,可以穿透云层,但是需要另一套解译软件”,车站说。让卫星天线正常工作,是电子工程师的活计;把卫星信号解译成图像,是软件工程师的职责。车站一人把这两份工作都包了,实力可不一般。
现在车站也像其他年轻人一样,每天照例一早去健身房,空闲时也能和人聊聊天。“你们这个专业找工作应该不难”,我问到。“我们的工作不好做”,车站回答说。卫星地面站一般都在偏僻的乡村或远郊,一方面是为避开城区高层建筑的遮挡,另外电磁背景噪音低,图像质量会提高。远离城区上下班不方便,而且要二十四小时轮班,节假日当别人合家团聚时,卫星地面站的人还要坚守岗位。而且工作强度很高,有时要同时处理几个卫星的资料。这个行业技术发展很快,知识更新也快。他们除了处理日常资料,也要配合厂家更新装备,配合软件公司设计软件,工作自然很忙。正是有了像车站这样一大批中青年技术骨干,我们的高科技行业才显得活力十足。
车站也目睹了我们国家在卫星技术领域的快速发展和进步。国外公司以前不愿意卖的装备和元件,现在已经可以买到了,原因是中国人已经能造了;以前要价很高的软件也开始降价了,因为中国公司已经开发出了同类软件。没准再过几年,我们国家的卫星技术会像现在的高铁一样,走出国门、走向世界。
如果说改革开放初期我们国家的经济竞争力来自廉价劳动力,能够以比别人低得多的成本提供各种日用消费品;那么在未来十几年至几十年里,我们的优势将会是拥有一大批像车站这样的中青年高科技人才,他们受过良好教育,具有奉献精神,在各行各业像螺丝钉一样执着坚守,他们的肩上承载着国家的未来和希望。
(叶瑛)2017-2-13